耳畫廊「日常與我們的小時代」:何為日常?何為「小」時代?這是個有小確幸就滿足的時代?

與其說要去定義什麼是日常、什麼是小時代,不如說那個大時代已經逐漸遠去,創作者就只是如實的展現他們現在的生活。

前些日子來到耳畫廊觀賞「日常與我們的小時代」繪畫聯展。展覽邀請了18位創作者參展,本篇心得文就分享幾幅我印象深刻、喜歡的作品。

在分享作品心得前,我必須說,其實大部分的展覽,我通常都對展覽名稱、展覽的理念動機等持懷疑態度。很多時候,會覺得這些是學院的遺毒,常常是為寫而寫。但創作者在創作時,不一定會抱著那些崇高的理念情懷。所以很多時候在看展時,我就只是把那些策展理念當作一個參考而已。

不過這次「日常與我們的小時代」這個展覽中,作品的確呈現了某一種時代氛圍,也就是在這個文化越來越多元的時代裡,過往傳統的宏大理論、大敘事都逐漸淡去,更多的是創作者在各個領域帶著自信、帶著猶疑在創作著。我覺得這是大環境中,創作者自然而然展現出的一種創作態度。

與其說要去定義什麼是日常、什麼是小時代,不如說那個大時代已經逐漸遠去,創作者就只是如實的展現他們現在的生活,展現他們在這個時代的歡愉與懷疑。

日常的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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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廊的門口旁,黃少葳的油畫很直接明瞭的展現了什麼叫日常。這幾幅畫像拍立得或復古相機般,捕捉了生活中細瑣的時間片刻。讓人想起日本的美學,每個畫面都如俳句般,沒有一個意象是在歌頌永恆,而是感嘆那短暫易逝卻珍視的時光。

如果要說日常或小時代,這大概是最直接的表現方式了。在這個時代裡,每一個我們都很難幹甚麼家國大事,大多時候我們僅能在勞累的生活中尋找小確幸。什麼是小確幸?摸摸小貓小狗、點根煙喘口氣、吃吃甜點,讓內心的波瀾能稍微平靜,這就是幸福的事了。

邱建仁〈十二月的北風〉也很令我印象深刻。這是張具有時間感的作品,墨彩的使用具有流動感,卻又像是黑白照片般凝結在畫面中。整個畫面不像是要表現永恆的一刻,更像是某個時光的殘影。

我第一次看到邱建仁的作品應該是在國美館。那時看到的作品也是類似風格,將本應明晰的畫面片段,用潑灑、刮擦等手段抹去了明晰的資訊,讓畫面更像是意識中掠過的浮光掠影。

以上幾幅作品,都能隱隱感覺到作品的時間感,這個時間沒有明確的時間註記,而是如夢幻泡影一般,既令人感懷,卻又難以執著索求。

荒謬與細碎的生活

溫佳寧的作品之前曾在伊日看過,當時就很喜歡了。他的作品總給我一種「細微變形」的感覺,我的意思是畫中的場景、人物明明都是那麼熟悉,但卻在某些地方變形,也許是身體的形變、動作舉止的不搭調等等。而這些變形可能讓人感到些許奇怪,但又不到令人害怕恐怖的地步。也許更像是「荒謬劇場」的感覺?

在戲劇界裡,荒謬劇其實有反映主流體制僵硬可笑、生命微小脆弱的意義在內。我覺得溫佳寧就有這樣的感覺,畫中那些角色說不上是主流「健康」的模樣,但他們卻又這樣生機勃勃的,像是要在既有的時間與空間恣意而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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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王冠蓁的作品。這次展出的作品出自《碎小集》,過去在《幽靈說》的展覽中曾看過,是他平時隨筆、寫生、未完成的草圖,每張圖都不大,畫布也不方整。某方面來說,這些畫作可以算是很「日常」的作品,因未他們就誕生於日常的習作。

在過去的訪談中,王冠蓁曾說,年輕人其實也知道這時代並不那麼美好,也不認為他們追求的真是什麼值得確幸的事情。但即便年輕人做的事在某些長輩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卻不代表不重要,畢竟生活就是從這細碎小事累積而成,「為什麼不去好好的抓住它們,而是讓它們一直好像是小東西就丟掉?要去抓一個大議題才是真正藝術家該去做的事情?這是我很沒有辦法去理解的事情。」

在多元的時代裡,「我」歸屬於哪裡?

我覺得我們的這個世代,相較於長輩的那個世代,沒有那麼多宏大敘事,沒有那麼多的國族情仇,更多的是自我的探索。這個自我的探索,包含了自我的內在、性別、身分的認同等等。

江威儒在2015~18年多有多幅的自畫像系列作品。這系列的作品,可以感受出內在的情緒都很直接的呈顯在畫作的色彩與筆觸上。

而這次選來展覽的兩幅,相較其他的自畫像作品,角度比較沒那麼呆板。我尤其喜歡右邊這副,不單只是單純情緒的展現,似有若無的角色展現歧異性,讓作品不那麼穩定(好的面向上來說)。這讓我體悟到,原來一幅作品要展現情緒,不一定要那麼直接的發洩出來,有時跳出來以類似第三者的角度描述情緒、或是製造解讀的歧異性,會讓作品有生命力外,還多了更多的解讀空間。

盧芛的〈巴比倫的婦人〉有著東方書畫的風格。在過往,女性在漢人書畫傳統裡是被壓抑的,而盧芛則在作品中重新展現了女性的角色。

我不敢說這是對傳統大文化、大論述的對抗,因為說「對抗」似乎太強烈,但從盧芛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女性的角色較傳統漢人畫中的女性更加的從容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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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認同是現代人很重要的課題。你是什麼樣的人?內向的、外向的?台灣人、中國人?黃種人、白人、黑人?男性、女性、跨性別?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們無時無刻在面對認同的問題。

這些提問,有時是自我的追索,有時候也是一種貼標籤、社會化的過程。

藝術家沈思坦在面臨創作的瓶頸時,開創了「烏頭人」系列作品:他在人像攝影上,用壓克力、蠟筆等媒材,將這些照片人物覆面,以童趣幽默的筆觸畫出他們新的臉龐,這群「烏頭人」彷彿變成了一個新的種族、新的標籤、甚至是新的認同?

這只是個小確幸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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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人,真的都只追求小確幸就滿足了嗎?實際上,這個時代的人有這個時代特有的難處與痛苦。至少我在看倪瑞宏的〈一個誠實的人〉時,看得是心驚膽顫。作品雖然有漫畫般的外表、有幽默的細節,但是實質內容卻滿是危險性,也感受得出厚重的心理壓力。

其實仔細端詳不同的作品,都多少能感覺出不同的創作者都有各自的掙扎之處。我們能說誰的痛苦比較痛、誰的堅持比較偉大嗎?我覺得現今已不是用三言兩語來評比功成名就的時代了。

這許多作品裡,其實看不到所謂小確幸,有時反而是創作者內心的掙扎。對於創作者艱辛的探索過程,我想恐怕也不能以大時代、小時代來概括描述。畢竟當我們試著用「大時代/小時代」來描繪當代人的心理狀態時,我們其實是試圖用宏大的論述把苦痛給化約掉了,而這正是許多當代藝術家、知識份子想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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